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买肉

时间:2015-07-23 08:27:10  来源:  作者:

1971年的中秋节。
村落、旷野,还沉浸在睡梦中,万籁俱寂。一轮圆月当空,在片片浮云中穿梭,大地时儿月华如水,时儿朦朦胧胧。
我从炕上爬起来,揉着惺忪的睡眼,看了看表―――早五点半。八月十五了,我早早地起来,为的是到公社肉铺去买肉。全社十几个村庄,两万多人口,只有这一个肉铺。这个肉铺,平时杀猪只供应有肉票的城镇户口人员,中秋节也卖给没有肉票的农民。我是外地人,没有肉票,以农民的身份去买肉。节前,我就对父母和妻儿乐悠悠的说了,过节买肉吃,改善生活,全家为此而兴奋。我在遥远的边陲工作,回来休假,又遇上过八月十五,阖家团圆,家人都说不出的欢欣。我带着全家人的喜悦和希望,赶个早去买肉。
在高低不平的乡村土路上,踉踉跄跄地边走边想:今天起这么早,买肉的我,不是前一二名,也得前十名吧!我对我的早起颇为满意。待赶到目的地,使我震惊,在我前面已有二十来人排着队,据说前半夜就有人来排队了。当时,我很懊悔,自己责怪自己,为什么不再来早点呢?像他们一样呢!
那时,农村实行“宰一交一”,就是喂一头猪,得交一半给公家,奖励60斤红薯干,来促使农民养猪,但养猪的积极性仍然不高。“计划经济、自然灾害”……低指标瓜菜的年月,人人都填不饱肚子,哪里还有粮食喂猪呢?再说,那时养猪的周期长,喂肥一头猪,最短也得一整年。这一年中,一头猪要吃许多粮食方能育肥,要与人争食。农民为了过年有肉吃和积肥挣工分,才养一头猪。物资匮乏,肉食紧缺,农民除春节,整年见不到肉腥。
肉铺是西房的后墙上开了个窗户,临着街;窗户整个又用木板钉死,仅留一小口,像书本大小。人们沿街排着长队等候。我计算着,如果每人只限买二市斤肉,前面二十人就是40斤;如果每人只限1斤,才20斤,一头猪一二百斤……没问题,一定能买上,喜悦的心情不时涌上心头―――过节能吃上肉了。父母年迈,我远离故土,不在他们身边,一点都不能尽孝,愧疚的心时时萦绕着我,节日里让他们能见见荤腥,也让放在老家的孩子解解馋……
早上八点后,肉铺里传出人的走动声和说话的声音。猝然,排队的人骚动起来,纷纷往前拥挤,头高高地昂起,像鸭子似的向上伸着脖子,注视着肉铺那扇小门。大概过了半个小时,小门忽地开了,瞬间长队化为乌有,人们像潮水一样涌向窗口,把窗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。靠近小门的人群,胳膊高高举着钱往前伸,个个恍若讨饭的乞丐,饥饿难耐,争抢着食物一样。被夹在中间的我也想努力向前,在街上站了几个小时,秋凉的身上顿时汗啧啧的。那时我二十四五岁,正值年轻力壮,担还是挤不过常年干体力的劳动人民,每次离小门咫尺,呼一下又被挤出,几次要到跟前又被挤到后面。买到肉的人,从小门里拿出,高高举过众人头顶,挤出人群,喜形于色,满脸得意。后面的人们羡慕他们买到了肉,又恨他们挤到了前头。卖的时间不长,正当人们搀越向前、争前恐后抢买时,“啪!”霍然小门关上了,人们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―――蔫了。
“怎么卖了这么一会儿,就不卖了?”
“是不是都走了后门了!”
人们这么一声,那么一句,带着愤怒、带着骂腔吆喝着、谩骂着。
“回去吧,没希望了!”一个花甲老人对一个年轻人说。
“再等一会儿,看还卖不卖?”年轻人不死心地说。大概他们认识,或一个村的,招呼着一块儿回家。
人们慢慢地疏散离去,有的还站在原地不动,等待着奇迹的出现,等待着希望的诞生。
我也同心有未甘的人们一样等着,到上午十点左右,我才心灰意冷地、饥肠辘辘地、拖着疲惫的肢体回家。
我到了家中,不甘心作罢,向邻居借了一辆自行车,奔向20里的县城碰碰运气。虽是故乡,但在异乡工作,对家乡的县城还是有点儿陌生。沿街打问,终于找到一个肉铺,肉案上还有一块儿―――猪皮。肚皮上乳头大的如同马奶葡萄,一眼就看出是生过猪的老母猪。大概是凭票购买没人要的一块剩肉。2斤左右,我欣然包圆儿买回家。
近午,阳光灿烂,天高云淡。金灿灿的玉米,绿油油的花生,褐色的豆田,醉红的高粱……组成了一张无边无际的彩色地毯,覆盖着广袤的冀中平原。我哼着马玉涛演唱的歌曲:“马儿啊……我要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……”。车轮在农田阡陌小路上飞转,我却感觉像骑在烈马上奔驰。
一到家,母亲就迎上来,赶快去洗肉、切肉,和其它菜一起炖了一锅杂烩菜。全家人围着餐桌,吃着有肉的午饭,其乐融融,喜气洋洋……
现在和那个年代大不一样了。改革开放后,物资丰富了,人们生活提高了。城镇卖肉的门市林立,大大小小的村庄都有肉铺,只要想吃,何时都能买到。富裕的户,如果不怕“富贵病’”,大鱼大肉顿顿上餐桌。
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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